肖平更深刻地理解地主这个词,是在父亲被判为走资派巡回批斗的时候。父亲就像正月十五的龙灯,走一处热闹一处。那场面完全不亚于现在大发横财的歌星们的义演。阿伟和肖平的父亲常常出现在同一个批判会上。这是有天下午两人结伴而行寻找父亲的下落时发现的。肖平的父亲戴着一顶用报纸做成的高帽子,站在五寸宽的板凳上,旁边就是阿伟的父亲。阿伟的父亲作鞠躬尽瘁状,背上放了一块砖,他一动砖就会落下来。远远看去像一座雕像,充满了古典美。两人一高一低密切配合接受着人民群众的批斗。阿伟看着父亲的样子,想起了张衡发明的地动仪,那块砖就是地动仪上的蟾蜍。这是刚上的新课。伟人与庸人常常在思维上不谋而合。许多造福于人类的科学思维却被用来惩治人类自己。肖平在民众对父亲的喝斥声中双腿打颤脸色苍白。此起彼伏的喝斥声提醒他父亲可能罪孽深重。父亲的一副麻脸在黄昏的暗光中更加庄严肃穆,闪耀着智慧之光的无数麻点,蓄满了对世界的敌意和仇视。颤抖中的肖平敬畏父亲顽强抗拒的胆量,父亲以惊人的冷静与共诛之共讨之的群众相对抗,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当肖平从恐惧状态中醒来时,阿伟已经不在他身边了。肖平转身躲进了院内农户的一个鸡圈。他用竹蔑编织的鸡笼把自己笼罩起来。他觉得这样很封闭很安全,这样可以拒恐惧于千里之外。后来阿伟找到他时,说,我们的父亲没有错。阿伟揭开鸡笼告诉肖平,刚才他偷偷走到前面把父亲背上的砖取了,让他直起了腰。肖平倍受鼓舞地傻笑。阿伟正在得意的时候,听到了父亲悲惨的叫声。打他的是一个粗黑的男人。原因是阿伟父亲剥削人民还搞了贫下中农的老婆。这个男人就是被搞女人的丈夫。这个问题成为他父亲后来挨批挨斗的主要罪行。父亲申辩过是女的勾引他,并非他耍流氓,而且只有那个意思并没搞成。女的拖着长辫扇过一巴掌,义愤填膺地说出了一个细节:那次是站着的。父亲再没有抵赖的时候,全场一片哄笑,把批判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阿伟的父亲就是在若干次拳脚和棍棒中死于非命的。阿伟为了为父报仇与那个打他父亲最狠的男人展开了场力量悬殊的搏斗,搏斗的结果是小男人咬掉大男人的半边耳朵。那只被咬下来的耳朵有点像被烟烤黄了的白木耳。他把耳朵吐到地上,那个男人没来得及捡起来观看就给了阿伟一顿饱打。阿伟之所以未被打死,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人民群众给了他一次人道主义的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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