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大概又走了几分钟或是几十分钟时间吧,我终于来到了距灯光五十来米的地方。原本像灯笼那样混沌的光亮,渐渐地变得强烈和亮堂起来,把周边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长时间里,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发白的路面和黑黝黝的松树,直到此时才总算想起松树叶子是绿色的。这盏灯其实是安装在某根电线杆上的弧光灯,来到灯的下方,我伫立了一阵,反复打量着映照在地面上的自己清晰的身影。既然我可以忘记松针的颜色,那么,如若不碰上这盏弧光灯,说不定连自己的身影也会忘掉的。走进灯光里一看,除了周边这十来米的范围外,包括刚刚走过来的松树海岸和即将行走的道路,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我感到自己真了不起,竟然在如此黑暗的地方走了这么长的路程。我心想:或许从那么漆黑的地方走过的只是自己的灵魂,直到再次来到这光亮之处,我的肉体才重新回到了灵魂的所在地。
这时,我发现右手边黑暗中又传来了先前听到的那种嘶哑的沙沙声,有一种白色的东西在舞动。借着弧光灯的光亮,看得好像比刚才清楚些了。正因为它在微微发亮的光线中翻动,所以更让人觉得恐惧。我下定决心,从松树的街树间朝黑暗处探出头去,久久凝视着那儿翻动的东西。一分钟……两分钟……我这样凝视了一阵,还是没搞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那白色的物体就像燃烧起来的磷火,从我的脚下到黑暗的远方倏然出现,旋即又消逝而去。我实在感到不可思议,吓得宛如全身浸在冷水中那样仍然紧盯着它不放。渐渐地,我就像从即将忘却的记忆中苏醒过来一样,或者像朦朦胧胧的夜色又开始明亮起来那样,那不可思议的物体的本来面目一下子呈现在眼前。那一片漆黑的平地原来是一片古老的池塘,里面还种植着许多莲花。莲花大都呈半枯萎状态,荷叶如同纸屑那样干枯,一有阵风吹来,便发出沙沙之声,把荷叶背面的白色翻露出来,并在风中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