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程氏的担惊并非杞人忧天。诚存入得堂来,瞥见钦差的脸色非同异常,不由得心头一凛,一时乱了手脚,跌跌撞撞跪下接旨。他两眼圆睁,大气不喘地听宣道:“经刑部核实,内侍大臣诚存纯系挟持私仇,诬告工部大臣兴德保及其子兴夔蓄意谋刺罪,用心险恶,影响恶劣。着令革去内侍臣一职、并京城骑马衔,交刑部讯实议处。钦此。”
诚存霎时呆了,泥塑般一动不动,直愣愣地跪着。他实在想不到事情转得这样快,再快也不会快到这般地步呀!钦差从卫一拥向前,摘下他的珊瑚顶朝冠,解下他的补褂朝服,诚存方大梦初醒,连连高叫:“冤枉!冤枉啊!”好像把刚才的耽搁都补了上去。刘公公并不买账,令人锁拿结实,前簇后拥,拂袖而去。剩下诚府里家人仆役目瞪口呆,个个如无头苍蝇,神色张惶,心惊肉跳。后室程氏闻说,料知凶多吉少,号啕数声,竟自昏厥过去,众家人全来看视,百般抚慰,闹得不亦乐乎。
诚存入监,惊惶未定,又听说侄儿诚江保亦被押解,更是雪上加霜,几近崩溃。这时方才痛悔当初诬告之谋划来,然而为时已晚。折腾一天,诚存心力交瘁,苦不堪言。直至晚间,蜷在秽草污褥上,辗转反侧,左右思忖,自语道:“刑部查我诬陷,并未得真凭实据,亏得我烧掉了手书,即便抄查起来,亦没有实证。此番捕我下狱,必是欲诈我实言,再欲定罪,现今如一招供,便必死无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错就错,至死抵赖,不招实供,或可免脱,就是大刑之下丧生,也反正一死,亦能保全家小。可恨刑部无能,竟没把个兴德保老贼屈打成招!”又一转念:“目下晓知内情者,在押仅侄儿诚江保一人,万一他撑持不住……”诚存捶捶脑袋,又连忙自语:“不,不会,他跟随我这么多年……他不会。”一夜间,诚存似醒似梦如痴如幻颠颠倒倒地絮聒了一个通宵。